刘不为__山河小岁月

【怒火/敖晴】无不可过去之事（番外）

第二章     拜见岳父大人（上）:  是你，郑教授！

                罗剑华曾经问过邱刚敖，你去见嫂子的父母，老丈人没跟你放狠话吗？我老丈人看我就像看强盗一样，说我如果要是敢对我老婆不好，他能把我家户口本都撅干净。

             邱刚敖说，眼神倒是差不多，狠话也放了，就是稍微文明那么亿点点。

             罗剑华于是追问，他怎么说的？

            邱刚敖说，第一次吃饭的时候，他祝我身体健康、没病没灾，跟阿晴琴瑟在御、百年好合。如果合不了，他就祝我们好聚好散、江湖两忘。如果连散都没法好散，他还是祝我身体健康，没病没灾。

             罗剑华想了想这个意思，只能默默比了个大拇指。

            说起见家长这事，邱刚敖第一次见到郑毅的画面，多少就有点尴尬了。

             那年，他，邱刚敖，警察。

            出任务抓吸毒的强奸犯，他带人搁嫌疑人家外面外蹲点好几天。按照连夜熬鹰吃泡面的蹲守结果来看，嫌疑人现在正在家里睡觉，警察以压倒性的优势把人按在家里戴玫瑰金镯子就行了。

            唯一没有被算到的，就是前期侦查居然没有人报告嫌疑人卧室的窗户跟对面楼一户的后阳台离那么近，估计是前期侦查人员觉得嫌疑人不敢跳窗？

            于是，人顺利地没按上，从卧室的窗户跳到了对面的阳台上。邱刚敖不能放了他啊，想都没想自己就跟着嫌疑人跳过去了，一边跑酷一边通知楼下的赶紧绕去前门围堵。

           下楼梯时出于速度为王的理念，邱刚敖一只手撑住楼梯扶手咔咔就跳，借助扶手和动作的惯性一层层往下翻。到了一楼他也懒得管英勇扭伤的手腕，看见在单元楼门口抢了小电驴要跑的嫌疑人，一个助跑在石墩子上借了力，直接扑在骑着小电驴的嫌疑人身上，把对方从全速行驶的小电驴按进了布满荆棘细枝小碎石还从没有修剪过的绿化带里。

            结局就是双双摔进医院。

            嫌疑人是因为药嗑多了骨头脆，随便一扑就肋骨骨折了，脸上还划拉个大口子急需缝合。

            邱刚敖是因为抓人太勇，在翻滚过程中为了不让突出的石头磕到嫌疑人本来就不怎么好用的后脑瓜磕死了，发扬人道主义伸手给他垫了一下，把原本英勇扭伤的手腕变成了英勇骨折。

            邱刚敖手腕上打着石膏，脸上额头上贴了好几块纱布，他不用脱衣服看都知道现在自己前胸后背肯定都是一片一片的擦伤。他坐在急诊室角落里的床上一边揉着扑人时牵动到的左肩，一边气急败坏地训面前的下属 :

“谁负责前期收料？嫌疑人家窗户离对面楼那么近怎么没说？都觉得他不敢跳楼是不是？他是亡命之徒他怎么不敢跳楼！中间那个缝那么短，他一百七八十斤的体格想掉都掉不下去。做警察有你们这样的？蹲守都像你们这样蹲……”

             邱刚敖话都没说完，一个医生走过来准备站起来训人的他直接就按回病床上坐着。

             医生的助手提着一盒形状各异的三棱镜，医生从白大褂口袋里抽出个检查用的小手电，一只手就盖了上来交替遮挡他的眼睛。

“看灯。”

“哦。”

“看对面墙。”

“不是，这位医生，我的眼睛没事……”

“眼睛别动，看墙。”

“哦。”

                这样来回检查了半天，一会儿看灯一会儿看墙，然后医生点点头，助手马上递来三棱镜，医生接过来就把手电筒扔给邱刚敖，说 : “举着，朝上照。”

“好……”

“摆正。”

“对不起……对不起……”

                又是一通检查，那个医生把每个镜子都用了一遍，不得不说检查得真是非常认真。

                就是这个医生人过于严肃了，全程连个表情也没有，话也不多，开口的几个指令都自带不容置疑的威严，看上去路子怪野的。

                邱刚敖也不知道为什么医生上来给自己来这套，毕竟嫌疑人的眼睛看上去伤得比他严重多了，所以他忍不住偷摸看那个医生。

                这个看上去医生四五十岁，仪表堂堂，不胖，身形颀长、非常健康，脸上戴金边眼镜，工作牌在胸前晃，但是看不清。

               单说面相，居然，挺亲切的？

               邱刚敖摇摇头，觉得自己想法有点离谱。

“动什么？”

“哦，对不起……”

               可能是检查看得过于细致了，医生又不说话，邱刚敖被他整慌了，忍不住开口问 : “我眼睛怎么了？”

“坐好，灯移左边。”

“好。”

“右边。”

                又过了没多久，检查完了。

                医生让助手收拾东西，从白大褂的兜里拿出两张处方和一张开好的入院凭据给他 : “能不能走路，能走自己去十楼眼科办住院，把这些查了。”

“住院？”邱刚敖都看愣了，那上面是各种细致的眼科检查，“医生我急着带嫌疑人回去办案，我现在住院真的要死人的。单子留着，下次一定行不行？”

               医生只是背着手，一副你看下次一定行不行的样子。

“医生，是这样的，要不然……”

               邱刚敖说着无意往外瞥了眼，居然看见郑之晴正在走廊上往急诊室跑，他回头瞪了一下莫亦荃和朱旭明，想知道是哪个走漏了风声。

“要不然什么？”医生问。

“要不然你有什么问题先跟我说，别跟我家属说。你都看这么久了也不说话，我看我这双眼睛问题肯定不小？你直接告诉我我是不是快瞎了？”

                邱刚敖看郑之晴快来了，赶紧把单据随手一揉胡乱塞进朱旭明的口袋，又跟医生补充说。

“我是警察，你跟我说什么坏消息我都可以接受。我未婚妻胆子小不经吓，别跟她说了。”

“未婚妻？见过家长吗？”

“没有，但是也快了，我办完这个案子就休假了。”邱刚敖说的时候你隐隐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一时没管，只说，“反正你别吓唬她。”

“胆子小不小，最后不都要知道的？”

“医生，我求求你小点声行吗？”

                郑之晴问了护士后，一溜小跑冲进急诊室，也没看旁边都有谁就直接一把抱住邱刚敖。

                邱刚敖现在，整个人浑身上下哪哪都是疼的，被她一搂只能说更酸爽。虽然心里还为自己的双眼犯嘀咕，但他也不说，只是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安慰她别担心。

“爆珠说你抓人直接把人从摩托车上按进植被带了？你要不要命了？”郑之晴抱完仰头仔细打量他，伸手捧住邱刚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踮脚注视着他的大眼睛，“植被带里全是荆棘枝条，眼睛受伤没有？”

                朱旭明是吧？

               邱刚敖看了一眼朱旭明，后者若无其事地躲开了。

“我……”

               那个嫌疑人的伤比较复杂，脸上竖着划了个大口子，从唇下开始需要口腔科，耳鼻喉科，外科和眼科的几个不同医生清创缝合。

                此刻他坐在那里，口腔科的年轻女医生正在给他进行清创，她的神情突然有些变了，疑惑道 : “你嘴里是什么？”

               说完她就试图伸出戴着手套的手去把嫌疑人嘴里的异物拿出来。

               邱刚敖看到这个场景，一时没顾得上和自己的未婚妻解释伤情，迅速冲上去大吼一声让女医生别动，给女医生吓得停了手，然后他伸手捏住了嫌疑人的两边脸，控制对方不做吞咽动作。

“我另一只手因为你受着伤，别逼我亲自动手抠，自己吐出来！”邱刚敖对他说话那是一点不讲情面，眼神狠得能把二百斤彪形大汉直接吓哭。

“没……唔……没有东西……”

“行，没有。”邱刚敖也不反驳他，手上捏他脸的力道却半点没松，看给那死货疼得龇牙咧嘴的，又道，“我再说一遍，吐出来！”

                嫌疑人的确不是个敢吞刀自尽的狠人，邱刚敖一松手他就老老实实把一块锋利的刀片给吐了出来，长着一口烂牙的嘴被刀割得血呼啦差的。他吸毒多年，身上不知道多少传染病，要是女医生上手去抠刀片被划伤那就危险了。

“你自己说你这是想干什么？”

                邱刚敖不是不知道这个嫌疑人想干什么，这个人心理变态，就喜欢伤害无辜妇孺，现在看自己逃不掉了，能拉女医生跟他一起倒霉也算值回票价。

                他放开嫌疑人的脸，让女医生继续清创，临离开还不忘跟医生说 : “以后凡事警察带来的人，做好防护，不要直接掰他的嘴。”

                话音刚落，外面闯进来一群左青龙，右白虎的社会大哥，外套里藏着西瓜刀就进来了。

            那些人左右一看，领头大吼 : “那嗑药的孙子在那！欠钱不还还搞我女人！是兄弟就给我砍他！”

            进了急诊室他们看见邱刚敖站在嫌疑人旁边，嫌疑人脸上一道大豁口子，地上是没来得及收拾的、带血的、堪比病菌培养皿的小刀片。

            邱刚敖听到动静就往那群混子的方向瞥了一眼，微微眯起眼睛，稍加回忆了几秒之后，像是想起了来的是哪位道上的大哥，于是问道 : “找他有事？还是找我有事？”

“没事没事……我就……随便溜达……”

            领头的认出了邱刚敖，说话的同时马上带着小弟们无缝衔地接改了道儿，动作之麻溜让人叹为观止，不吃一斤德芙很难有这个丝滑度。

“溜达？溜达见到我跑什么？”

“嘿嘿嘿这不是邱sir吗？我们散个步都能碰见真是缘分啊，诶呦您这手怎么了？是这孙子干的吗？太不像话了，大家都应该当遵纪守法的好市民嘛。那啥，我今天带身份证了，我可是良民，您查……”

“把你的管制刀具收好，今天没空管你。”

“得嘞，那邱sir我就先滚了。”那人也是松了口气，像是得了大赦一样，边走边训小弟，“他吗的，走错医院了，你们行不行啊位置都搞错。” 

“你刚才就说不要我吓唬她是吧？”眼科医生看着郑之晴，对从嫌疑人处回来的邱刚敖说道，“你今天不住院把检查做了，不要想娶她。”

“老郑，你别瞎说。”郑之晴撒娇般看了那位眼科医生一眼，又确认道，“他眼睛好着呢是吧？”

                邱刚敖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个医生这么凶巴巴的还让他觉得面善了，敢情是未来岳父？他想起郑之晴先前说过，她爸爸叫郑毅，眼科教授，做过很多精密复杂的眼科手术，在医学界是一人物。

“爸……”邱刚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居然也跟着喊了一声。

“谁是你爸。”

“叔叔好……”

“这会儿阿晴又不是你未婚妻了？”

“郑教授……？”

“官僚作风。”

“行了行了，老郑你别吓唬他了，检查做完没有？单子开了吧？”

“嗯。”

                    两个男人同时点点头。

                    郑毅先走一步回了办公室，临走还不忘吐槽一下这就不知道怎么接话的邱刚敖 :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不经吓。”

“单子呢？阿敖你把单子塞在爆珠兜里干什么？谁不要命往植被带里扑的？是你还是他自己不知道吗？”郑之晴一边轻声数落他一边还不放心地看了看他的眼睛，“走，我陪你去检查。”

“我之前以为……”

“以为什么？我爸吓到你了？”

“没有没有，阿晴，我真不能住院，我那还扣着个死皮赖脸的犯人要审。”

“不行，我跟你说，眼睛真的非常精细，任何部位受伤都可能影响眼睛。我爸刚才那套家伙是查斜视的，你看你满脸纱布，他怕你伤到眼外肌，现在给你开这些检查是把其他的再细细查一遍，万一哪里伤到怎么办？”

“没事，小伤，皮肉伤而已。”

“所有的伤都是皮肉伤，而且在你眼里什么不是小伤？邱sir，破案要用眼的啊，你当自己是盲探？”

“阿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小时候在他办公室看多了，倒是你对你自己上点心吧。案子是公家的，眼睛是自己的。”

“敖哥，去吧，人交给我们。”

                 朱旭明和莫亦荃这时候倒是非常之给力，当即拍胸脯保证嫌疑人交给他们绝对万无一失，让邱刚敖放心去接受未来老丈人春风化雨般的爱。

                邱刚敖老老实实去按照郑毅的单子检查，郑之晴在老爸办公室里等，她拿着三角形三棱镜对灯光看，边玩边说 : “老郑，你效率好高啊，我来的时候你居然都查完一轮了。”

“你都亲自给我打电话了，能不赶紧的。”

                 郑之晴把三棱镜放回箱子 : “你都看到了吧？怎么样怎么样？”

                郑毅拿起茶杯悠悠喝了一口，非常不屑地冷哼一声，道 : “怎么样？你的眼光比你妈差远了。”

“给你机会重新说一遍。”

“我看他眼睛不会有什么问题……”

“真的？”

               郑毅点点头 : “真的，而且是各种意义上的。”

“那就好，爆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吓死我了。”

“眼睛没问题，我看脑子就不一定了。”郑毅看着对面的女儿，估计一度想给自家女儿先检查检查眼睛，“你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傻小子？”

“他不傻，他平时破案想问题很厉害，每次都上光荣榜。而且他也不是草包武夫，要不要我给你看他写的文章？之前警队年底集体庆功的时候，他们一哥还夸过他未来可期，前途无量，绝非池中之物。”（第二十二章文末彩蛋）

“警队里的官样文章写得再好，心不定，说什么都没用。”郑毅并没有因此产生什么波澜，非常平静地教导女儿，“在香港做警察是熬资历，三十年小警员一抓一大把。所以能不能有机会平安熬下去，熬下去能不能熬出头，都要看个人造化。这位一哥要是当着所有人都面这样夸他，那是给他树敌，怕他死得不够快。”

“当然不是明着夸的，是上台颁奖的时候偷偷说的，就他们两个人听到，不过这位一哥在他入警第二年年底就退休了。”

“警务处处长换得算快的，回归以来任期最久才七年。一朝天子一朝臣，老领导喜欢他不代表新领导喜欢他，新领导也喜欢他不代表其他人不会盘喧他。”

“所以我也不是真的指望他飞黄腾达，能平平安安就行了。”

                    郑毅没有继续跟她别的，想了想，又说 : “有时间带回来吃饭，让你妈也看看。”

“好耶。”

“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一个小警察。傻不拉几也就算了，你看他那个痞样子，满身匪气。”

“什么就满身的匪气，他不狠怎么可能制得住那些烂仔？那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油滑惯了，对他们好反而觉得你好欺负。”郑之晴伸手抓住老爸的胳膊，“他对我又不这样。”

“他倒是敢。”

“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他好嘛。”

“哪里好？又是怎么个好法？”

“阿敖什么都好，而且什么都做得好，全世界最好。他对我也很好，事事有着落，件件有回音，很有规划。”

“有规划，那他规划什么时候跟你求婚？”

“他有数，不着急。”

“他全世界最好，我第几？”

“老郑——”

                   郑毅架不住她撒娇，伸出手轻轻地拧了一下郑之晴的耳朵，说 : “我告诉你，做人不要那么英雄主义，太歪的要不得，太正的也要不得，满脑子公平正义情怀的更要不得。歪的那些整天想着投机取巧，不会有好结果，越正、思想越浪漫的人，越容易被摧折得狠，越容易绝望。”

“他不是有我吗，有我在我肯定不会让他绝望啊。”

“有你？你自己就是英雄主义，从小就喜欢警察，看见制服走不动道。警察里活下来的没有傻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人精，你玩不玩得过人家扮猪吃老虎啊。”

“老郑，我们俩真心换真心，不玩虚的。我去看他老实做检查没有，感谢你亲自下凡帮他看眼睛，么么么。”

                    郑之晴起身，给了主任老爸一个飞吻，马上就溜了。

                   过了一会，郑毅起身去站在办公室门口张望了，看到郑之晴和邱刚敖在不远处的等候区。

                 郑之晴手里拿了一小瓶医生给开的眼药水，站在他身前小心翼翼地帮忙点着，刚才吼嫌疑人的时候说一不二的邱刚敖此刻倒安静，双手环揽她的腰，像只仰头等摸的猫一样乖乖等她点药水，郑之晴说什么他都轻轻点头。

“老师，麻烦签个字。”助手拿着一堆东西来给郑毅签字，抬头看看远处的二人，忍不住内心八卦之火的熊熊燃烧，问道，“老师，你女婿啊？”

“不一定。”郑毅签完把东西还给学生，“哪有那么容易。”

                一段时间后，邱刚敖办完手上的案子又等自己脸上头上的伤都好了，就应邀去正式见岳父岳母。

                年轻的小警花第一次登门拜访。

                登门之前，邱刚敖准备了常规的烟酒茶，然后二人去了一次商场，郑之晴觉得无所谓，邱刚敖倒是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了，转了一大圈，看了手表手机衣服领带珠宝玉器袖扣，啥也没决定。

“阿晴，你爸妈到底喜欢什么东西啊？”

                郑之晴只顾在他身边笑，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 : “嗯，我妈无所谓啦，她看什么都挺好。不过看上次在医院的这个架势，只要是你买的礼物，老郑估计都不会喜欢。”

“怎么，我娶不上老婆你很高兴？”

“怎么，邱sir这次是要上门提亲？”郑之晴来了劲，勾着他的脖子凑近道，“要提亲就好办啊，你赶紧给我买个戒指，其他的都不用买了。你看那边就是卡地亚，咱们就一鼓作气，整它个十克拉的大钻戒，直接把我爸嘴堵住，让他无话可说。”

“我看你指定是有点什么大病，可惜现在后悔来不及。”

“来得及来得及，我很欣赏你这种悬崖勒马的干脆。我现在就去联系我那些高中同学大学同学什么的开同学聚会，到时候你就去现场帮我掌掌眼。咱们俩怎么说也算是相识一场，你就用你在口供房练出来的火眼金睛替我筛选一下。千万不要推辞，我是相信你为人和眼光的。”

“不推辞，帮前任选现任这种事换谁都义不容辞。有什么要求吗？”

“男的、活的。”

“不跟我了你就把标准降成男的活的？跳楼式促销？”

“这不是没说完吗？还得是警察，如果是刑警就最好，要是每年都能拿几个奖杯就更好了……”

                 郑之晴张嘴搁那叭叭的，邱刚敖听了两条发现她就是在比着自己形容。

“唉，阿敖你脸红什么，别脸红啊……”

“我必须得想个办法把你收了，不能放你出去祸害别人，只当为人民服务。”

“可以，我同意，这辈子我也就祸害祸害你得了，不能残害无辜市民。”郑之晴伸手勾着他的脖子，“邱sir，以后呢你也别占用监狱资源，就把我这个祸水关在你家，好不好？嗯？别害羞啊，先回答我好还是不好再接着脸红。”

                登门那天，开门的是郑之晴的妈妈池玫茵，虽然她是在大学里教古典文学的老师，看上去却完全联想不到那种传统文学赋予的恬静淡雅。之前郑之晴去警队给他送爱心加班餐，说是受妈妈总给爸爸送饭的影响。所以邱刚敖脑子里不免想象出温柔宁静的妈妈形象，此刻一见，他默默为自己的狭隘道歉。

                她留着一头利落的波波短发，染了深酒红，戴透明边框的眼镜，衣着颜色鲜亮，身材娇小，无名指上是镶嵌非常简单的结婚戒指，两小一大三颗钻石熠熠生辉。

                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一打开门，就非常热情地拉着邱刚敖的手感叹了一句 : “阿晴说得对，邱sir果然帅得像电影明星。怎么还有伤没好啊？这张脸多少是要好好保护一下的，不然真是暴殄天物。”

“啊这……您喊我阿敖就行……”邱刚敖回头看了一眼郑之晴，只能说，“谢谢阿姨，我以后会小……”

                     邱刚敖一句小心没说完，池玫茵就打断了他。

“什么阿姨不阿姨的，以后你跟阿晴就是一家人了，她平时都喊我姐姐的，你也喊我姐姐。”

“……”

“行行行，我不能把你老公给吓跑了，你们俩赶紧进来吧。”池玫茵摆摆手决定不掰扯这些了，对郑之晴道。

“她这个人吧，平时就这样。”郑之晴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跟邱刚敖说悄悄话，“文学家嘛，这儿都不是特别正常。”

                   邱刚敖对郑之晴点点头，心里两层汗早下来了。今天见家长这顿饭整的花活儿他熟啊，这不就是传说中最标准的好警察和坏警察游戏吗？不过今天可算是知道郑之晴那种又乐天又像有点大病的良好心态是师从何人了。

                 人生或许就在此处滑铁卢了。

                 邱刚敖这个人，可以说做什么都非常有度，他会抽烟，也会喝酒，可是他抽烟没瘾，喝酒也不是会把自己给喝到烂醉如泥的体质，连在警队庆功宴那种英雄光环加身，还有一大群男人互相吹捧劝酒的场合，他也能常年保证点到即止，只要有了些许的醉意，那就是谁来劝酒都不好使，杯底里剩的那点酒总被他拿来折射会场的灯光玩了。

                而且他这个人酒品很好，喝多了以后不砸东西，不乱说话，不吹牛更不乱性。每次庆功宴他都带着郑之晴一起，喝多了就安安静静窝在小沙发里看别人把酒言欢不醉不归，然后小声不停喊阿晴，阿晴，再加上一些零零碎碎的小胡话。

—— 阿晴，你带我回家吧。

—— 阿晴，我喜欢你。

                酒桌文化说白了，其实是服从性驯化，邱刚敖属于那种笑着接受，拒不执行的性子，久而久之警队也就没人会多劝他酒了。

              但是，跟未来老丈人喝酒，到底是喝到位，还是不喝到位呢？

             干，还是不干，这是个，问题。

             邱刚敖这么头脑风暴的时候，郑毅已经在他面前把杯子满上了。那就还是别想喝多少的问题了，边干边想想一会老丈人要问什么吧。

             酒杯倒满的这么一会，他脑子里已经闪过了自己姓甚名谁，供职何处，级别如何，收入如何，家住哪里，有什么爱好和习惯，甚至连父母当年怎么牺牲的都组织好语言了。

              但是……

“大外科的黎主任是我同学，急诊的主管是我学生，他俩经常说你们重案组是那里的常客。前几天我们见了一面，真是名不虚传。”

             邱刚敖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心说你咋不按套路出牌呢？那一天，他开始有点理解口供房里那些被自己出其不意的问题击溃的犯人是什么心情了。很多事情，就是从见家长以后才明白的。

“因为我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抓捕犯人的时候我使用相当程度的武力制服犯人，对方也会使用相当程度的武力反抗抓捕。”

“你很厉害，把能受的伤都受了，刀枪棍棒斧钺钩叉啤酒瓶，每样都挨过。上次是怎么把手腕摔骨折进医院的？把嫌疑人从摩托车扑下去滚进绿化带是吧？”

             如果不知道说什么，就保持微笑。

“那天我不是没看到，你对付犯罪嫌疑人和社会盲流的确很有一套，香港有你这样的警察，我作为市民非常放心。”

             郑毅说着说着又跟他碰了个杯。

            干了吧小伙子。

            家里有你这样的女婿，我作为老丈人非常不放心。

“他们不是怕我，他们是亏心事做多了，怕警察而已。”

“不是每个警察都能让他们害怕，一线刑警里面有多少人吃拿卡要，弄得这些人明面上就敢跟警察勾肩搭背。能让那些滑头混子望而却步、乖乖就范，不得不说，你的手腕很厉害。”

            邱刚敖何等聪明，隐隐约约就察觉出了某种弦外之音，马上端起酒杯又干了一杯，表衷心道 : “爸……不是……叔叔，这是我的工作，我保证绝对不会把侦查手段用在阿晴身上，你放心。”

“我当然放心，你倒也得能说得过她，她从小到大都是牙尖嘴利的。”

“这倒是……不干预审可惜了……”

“我听阿晴说，你是警队开设特训班重点培养的高智商人才，用见习督察的警衔挖过去的宝贝？以前学什么的？”

“应用数学。”

“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们阿晴？你我是不了解，她我可太了解了，长相也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能力也就中等，我们家的情况你看到了，对你在警务处的青云之路更是没有什么忙能帮。”

“我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你喜欢她，总得要有个理由。你一个大男人，千万不要告诉我是因为爱情。”

“因为阿晴跟别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我看到她第一眼就觉得她很特别，很单纯，为人也非常温柔。即使是这样，她身上也有股劲，是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没有的性情。她在我心里，是个更好的人。”

“比谁？”

“比任何人。”

“你觉得？”

“嗯。”

                 郑毅看邱刚敖点头，也不微笑或者皱眉，只是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再说。

                今天这顿饭跟想象中的红脸白脸组合不太一样，因为池玫茵始终没有说什么，只是始终温柔地微笑着，一个劲地在那劝他们多吃点饭多喝点汤。

                一顿饭吃到尾声，邱刚敖在郑毅不知道第几次把自己面前那个小酒杯满上之后，犹豫了一会，没有像刚才那样干脆地举起酒杯。

“我从来没喝醉过，也不知道自己再喝下去是什么样子，我不想在这里逞强。”

“听说你年年都是警队庆功宴的主角，居然从来没喝醉过？”

“从未。”邱刚敖看了眼旁边的郑之晴，语气倒是不卑不亢，吐词清晰，“我每次庆功宴都带阿晴，我要是喝醉了，就得她照顾我回家，不安全。但我不能不带她，如果没有她一直陪着我，其实有很多路，我自己根本撑不下来，每年的奖章，其实都应该颁给她的。”

“像你这个年纪和作为，知道适可而止，也还算合格。”郑毅放下了酒瓶，问，“你这么喜欢她，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求婚？不够爱？”

“不是。”

“那是为什么？”

                    邱刚敖沉默了很一会，然后他默默地在桌子底下牵住了郑之晴的手，拇指在她的掌心里温柔地摩挲着，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想起了什么，眼底挂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水红，再开口时依然有点纠结和犹豫。

“我……我不想世上再多一个未亡人，不想她做我的未亡人。”

                 

下集预告《拜见岳父大人（下）:  还得是你，郑教授！》